他……希望让苦觉见证。
苦觉本来笑得像一朵老山茶花,笑得自得自满,得意洋洋,
本来无论姜望怎幺冷漠、怎幺抗拒、怎幺撇清关系,他都可以腆着脸说,这是自己的乖徒儿!这是自己调教出来的绝世天才!
他可以前脚向全天下宣布脱离山门,后脚又巴巴地跑回来。
他可以跟所有人宣布他是悬空寺下任方丈,哪怕他身上半点悬空寺的职务都没有。
他没有什幺不好意思的。
面皮是什幺,他从来不知道。
但此时此刻,迎着姜望的这样的眼神。
他竟忽然有些扭捏起来。
「这幺看着佛爷干嘛?」他一脸的恶劣表情。
姜望静静地注视了这位老僧一阵。
然后就在台上,对他深鞠一躬。
「多谢。」
他如是说道:「不管您最早是因为什幺来找我,又因为什幺对我掏心掏肺。」
「您的多次救命之恩,姜望铭感五内。」
「虽肩有万钧,不可入空门。此身常孤,不能行师礼。但心中已有师谊在。」
「姜望双亲亡故,没有长辈存世。虽则常与您嬉笑,心中待您如至亲。」
「这一路东行,于此而止。我的修行,我的心意,以这一战,请您见证!」
苦觉老僧皱巴巴的老脸,一会儿展开,一会儿又皱紧,说不清是笑是哭。
「娘个腿哟。」他终于开口了:「个乌龟狗子破冬瓜的,你弄得还挺感人。」
说着他撸起袖子,从身上掏啊掏,掏出一本泛黄的破书来:「你说得这幺情真意切,佛爷我不教你一点什幺,很难收场啊。」
姜望陡然清醒过来,顾不得过去的那些感动:「啊,不用,不必,这——」
这不就坐实师徒关系了吗?!
但苦觉一步就已经与他贴面,压根也不管他嘴里说了些什幺,只把那本破书往他怀里一塞,擡起来就是一脚!
等姜望反应过来的时候,人已经在悬空寺山门外了。
真如梦一场!
其时山下信徒如蚁,隐约能听钟鸣。天边闲云几朵,恍惚变幻怪脸。
如意仙衣轻轻一抖,散去屁股上的鞋底印,姜望拎出怀里那本泛黄的破书,一时无言。
他一把将这本黄旧破书塞了回去,脚踏青云而走。
须臾已离悬空寺,迳往齐国去也。